凡去過忻府區(qū)秀容書院的游客,都看見過寥天閣下東面墻壁上用繁體字雕刻的元好問五言詩《與張仲傑郎中論文》,但苦于有幾個生僻字,讓人讀罷如墜云霧之中。人們對《摸魚兒·雁丘詞》里的“天下第一問”——“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都很熟悉,而對此文卻知之甚少,因此有必要探討研究一番。
遺山先生的《與張仲傑郎中論文》原文如下:“文章出苦心,誰爲苦心人?正有苦心人,舉世幾人知?工文與工詩,大似國手棋。國手雖漫應,一著存一機。不從著著看,何異管中窺?文須字字作,亦要字字讀。咀嚼有餘味,百過良未足。功夫到方圓,言語通眷屬。隻許曠輿夔,聞弦知雅曲。今人誦文字,十行誇一目。閼顫失香臭,暓視紛紅緑。豪釐不相照,覿麵楚與蜀。莫訝荊山前,時聞刖人哭?!睋Q成簡體字即為:“文章出苦心,誰為苦心人?正有苦心人,舉世幾人知?工文與工詩,大似國手棋。國手雖漫應,一著存一機。不從著著看,何異管中窺?文須字字作,亦要字字讀。咀嚼有余味,百過良未足。功夫到方圓,言語通眷屬。只許曠與夔,聞弦知雅曲。今人誦文字,十行夸一目。閼顫失香臭,暓視紛紅綠。豪厘不相照,覿面楚與蜀。莫訝荊山前,時聞刖人哭?!边@首詩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今年為什么又在此院中雕刻了元遺山先生的詩作呢?
此詩作于蒙古太宗七年,當時蒙古人攻滅金王朝,元好問即向當時任蒙古國中書令的耶律楚材推薦了五十四個中原秀士王若虛等,請耶律楚材予以保護和任用。據(jù)元好問《王公表》記載,張仲杰為王若虛門人,名宏略,字仲杰,張柔的第八子。郎中即郎中令,是官名,帝王侍從官的通稱。從題目看,遺山先生在與郎中令張仲杰討論作文讀書的事。
詩的大意是:文章出自苦心經(jīng)營,但誰是苦心人呢?真正有苦心的人,世上有幾人能夠懂得?擅寫詩文的人,像高明的棋手在下棋。雖然表面看上去下得不緊不慢,但每一著都藏有玄機。不從每一著去考慮,無異于管中窺豹。文章必須一個字一個字去寫,也要一個字一個字去讀,反復品味才會余味無窮,欣賞百次才覺得文章的美妙,功夫到了自然有了規(guī)矩方圓,言語風格自然形成一個流派。我只佩服師曠與樂夔,一聽弦聲就知道是什么曲子。當今的人看書一看就是十行,如鼻子堵塞不辨氣味,眼睛昏花不分顏色。何況讀書失之毫厘,便謬以千里,如同楚蜀兩地遙遙相見,意思相差十萬八千里。不要驚訝卞和在荊山前時時聽到被斷足酷刑后的哭聲,到那時就后悔莫及了。
元遺山在亡國修史之際,諄諄教導人們:“文須字字作,亦要字字讀。咀嚼有余味,百過良未足?!彼麖娬{(diào)“咀嚼”,強調(diào)讀出“余味”來,真是經(jīng)驗之談,體現(xiàn)出一代文宗憂國憂民、愛才育人的殷切情懷。元好問又是一位高明的文藝理論家,他的《與張仲杰郎中論文》等文章,都很精辟地評論了古代詩人詩派的得失,還提出許多寫作時的技巧原則,強調(diào)做學問要“真積力久”,這是他幾十年親身實踐的結(jié)晶,在今天看來仍有切實可行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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